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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狐首创东谈主、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扩充官、物理学博士张向阳与剑桥大学西席、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汤大卫（David Tong）张开了一场物理对话。

从牛顿定律到量子前沿，从遨游奥秘到黑洞碰撞，二东谈主拆解硬核物理常识，并共享了物理学发展中的表面突破与科学趣闻。

7月11日、16日，张向阳还差异与200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2025年基础科学终生建树奖得主、好意思国国度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西席戴维·格罗斯（David Gross），知名物理学家、德国洪堡研究奖获得者、好意思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徐一鸿（Anthony Zee）张开对话，共同议论了物资天下最基础的组成和物理表面的前沿阐述。

在本场对话中，张向阳和汤大卫回溯了经典力学发祥，议论了量子力学与量子场论的大变革，并进一步共享了刻下东谈主类在天地学与黑洞研究领域的最新一语气与发现。

除了硬核的物理常识，他们还疏浚了对科学传播的看法，一致认为严谨的数学是物理学不可或缺的基础，科普无用祛除公式和深度，并荧惑读者吸收更多挑战。

以下为对话全文（有删减）：

一、回望经典力学

张向阳：2025年是尤为特殊的一年，120年前，即1905年，爱因斯坦淡薄了狭义相对论，绝对更正了咱们对时分和空间的一语气；110年前，他完成了广义相对论，这是描摹物资间引力互相作用的物理表面；而100年前，即1925年，量子力学出身，奠定了当代物理学的基础。接下来，我想与你议论力学、量子力学、相对论乃至量子场论的奥秘。滥觞，让咱们讲究开普勒的不雅测与牛顿力学，你对牛顿力学有何观点？

汤大卫：开普勒淡薄了三条定律：第一条，所有行星绕太阳通顺的轨谈都是椭圆。第二条，行星和太阳的连线在相等时天职扫过相等面积。第三条是行星轨谈周期的平常与其轨谈半长轴的立方成正比。有个故事说，牛顿差点被别东谈主抢先建造经典力学。17世纪，伦敦新兴的咖啡馆成了念念想交锋的战场，胡克、哈雷与建筑师雷恩常聚于此，并从第二第三定律中推出了引力的平常反比律（1/r²）。天然，他们其实仍是过期于牛顿了。

牛顿是个"怪东谈主"，他在1660年代就对通顺定律和引力定律有了初步的想法，却决定不告诉任何东谈主。牛顿守秘了大致20年，直到哈雷来到剑桥，对牛顿说"咱们搞明晰了，这是平常反比律"。然则他们无法讲明第一定律，而利用平常反比律讲明行星走的是椭圆轨谈，才能达成确凿的表面长入。

张向阳：为此你还需要牛顿的第二定律。这段故事很棒！这是咱们认识天然的开端，是物理学的确凿历史，对吧？这一切确凿地发生在剑桥。

汤大卫：没错，这等于史实。我能从办公室看到庭院对面牛顿的房间，400年前（启发了牛顿）的苹果树还在那，就种在牛顿的家里，在剑桥以北60公里的场地。这棵400年的苹果树还在抑制，特等神奇，大家可以去参不雅一下。

张向阳：这是牛顿力学。在牛顿力学除外，咱们还有分析力学。牛顿定律以受力分析为中枢，它与拉格朗日力学和作用量（旨趣）是等价的。然则，如果通过受力分析就能措置任何问题，咱们为什么需要拉格朗日力学或者说分析力学呢？我自后才知谈，量子力学的一切都基于这些（分析力学量）的算符。

汤大卫：在量子力学之前等于这样了。在牛顿之后的几个世纪，一些更偏好数学的物理学家以不同的要领从头塑造牛顿知名的定律F=ma（第二定律）。这件事发生了两次，第一次它被改写成最小作用量旨趣，并发展出了拉格朗日力学。然后，它再次被一位名叫哈密顿的爱尔兰数学家改写。从拉格朗日力学来看，这些改写有一些很好的意义。第一，它再次达成了长入。费马也曾淡薄，光走的是最短旅途，解释了光的折射和反射。拉格朗日力学将费马旨趣与F=ma长入起来，让一切变得特等调和。另外，咱们泛泛说天然有四种力，但"力"是个特等迂腐的见地。而到了17世纪，东谈主们意志到它并不是首要的，更紧要的是能量和作用量，这是一次不雅念的纠正。

张向阳：是以在当代物理学中，在量子场论中，你们不再拿起"力"这个见地？只消互相作用或者说耦合之类的见地。

汤大卫：咱们会提到"力"，但那更像是一种致意，咱们不会再把"力"代入到牛顿定律F=ma中去计较。尽管也被叫作"力"，然则它仍是不是牛顿阐明的那种力了。

张向阳：从措置问题的角度，（分析力学）也更有上风，对吗？

汤大卫：是的，它更刚劲，能匡助咱们一语气和愚弄对称性。对称性特等优好意思，还能作为一个刚劲的器具匡助咱们简化问题。

张向阳：对称性过甚导致的守恒律是当代物理学的语言。事实上，拉格朗日量和哈密顿量在量子力学中也很紧要，仅仅你必须把它们处理成算符，比如哈密顿量对应的等于能量守恒，然后咱们可以去求它的本征态……

汤大卫：我认为这一丝特等出东谈主猜测，这亦然一个深刻的教养。拉格朗日和哈密顿对量子力学一无所知，但百年后，他们的直观成为通向后续表面的桥梁。它启示咱们，应尽你所能，用各式方式去一语气刻下物理定律。要勤于念念考，变换视角，以期发掘荫藏其中的陈迹。

张向阳：偶而阅历不同的旅途，才能窥见一些陈迹或一语气它们的骨子。这是分析力学给咱们的教养。同期，力学中还有一个分支是流膂力学，我别传这是你最可爱的主题。

汤大卫：我爱流膂力学！我不知谈中国，然则在英国，物理系并不西席流膂力学。物理系学生想学的是天然界的基本定律，是以径直忽略了流膂力学，一来是因为它深重复杂，二来其实艰辛能源。但你能把它应用到天地中任何场地，这才是它确凿真谛的缘由，简直是不可念念议！本世纪初，物理学家第一次"熔化"了质子和中子，这是它们里面的夸克130亿年来第一次获得解放。这导致了一种新的物资形态——夸克－胶子等离子体，它亦然由纳维-斯托克斯方程描摹的。简直神奇！

张向阳：太神奇了！就像水一样，它们有名义张力和粘度？它是可压缩的流体吗？

汤大卫：粘度是夸克-胶子等离子体的紧要测量量，它是相对论的，可压缩的。这会让它稍稍更复杂一丝，然则不谋而合。既然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能在特定情况下描摹天地中的一切，作为物理学家，咱们就应该去学习它。

张向阳：应该在物理系中开设流膂力学的课程。

汤大卫：我也这样认为，它是一门特等漂亮的学科。我有一个很复杂、很难求解的方程，必须去对它作念近似。我有千千万万种近似要领，每一个都能带给你新的阐明。

张向阳：这个方程是高度非线性的，然则通过数字期间和AI，也许咱们能达成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数值求解。

汤大卫：的确如斯，高速计较机帮了大忙。至于AI，当下物理学家都在想AI如何匡助咱们，而不是让咱们休闲。在我看来，这是我一世中能看到的最大的期间突破。鉴于它在夙昔两年间达成了惊东谈主的发展，咱们也但愿它可以成为措置宝贵的有劲器具，即便这样说可能为先锋早。

有一个对于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知名难题：它是否会形成奇点？如果谜底是辩白的，我觉适刻下的AI就帮不上忙了，而是需要数学家去孝敬聪慧来作念一些创造性的讲明。如果谜底是可以形成奇点，那么AI就可以匡助咱们搜索所有可能的流体构型，寻找接近奇点的行动。然后，由东谈主类完成表面构建的终末一步——天然长短常要津的一步。

张向阳：这是AI和东谈主脑的奥密结合，东谈主脑记不住所有东西，AI可以匡助咱们，可以作为一个好助手，帮咱们完成一些苦力活。

汤大卫：从这个角度来说，AI仅仅夙昔五十年的计较机期间又上前跨进了一大步。我仍是从中受益了，部分原因是我不太会写代码，是以我会问它：能不成帮我写一个剧本，用来画出某个拓扑绝缘体的能带结构。不可念念议的是，它两分钟就完成了。天然，这仅仅我在偷懒。

张向阳：回到流膂力学，我别传，飞机能够升空，并不是因为压力差，对吧？

汤大卫：字据伯努利旨趣，机翼的遐想使得气流在上名义的流速更快，从而在机翼高下名义形成压力差，产生升力，这是飞机能够升空的一部分原因。然则学校中纷乱西席的表面——气流在高下名义必须同期抵达机翼后缘，因此上头必须更快——这是错的。如果它设立，咱们往任预想法遨游都能到达合并个极度，这较着有问题。恰是这个问题把我带进了流膂力学。磨砺在流体中高速通顺的物体时，咱们泛泛忽略纳维–斯托克斯方程中的粘滞项，得到更简短的方程，却从中推不出升力。是以其实，1903年莱特手足首飞时，表面物理学家还无法解释飞机为何能飞。那时东谈主们仍是搞明晰了麦克斯韦方程，距离狭义相对论仅有两年，东谈主们还搞不懂飞机的旨趣。1905年，由普朗特给出的谜底也很惊东谈主。粘滞项是纳维–斯托克斯方程中独一含二阶导数的项，天然它的所有很小，然则因为含有二阶导数而不成被径直忽略，偏微分方程中，二阶导数项要求咱们给定额外的领域条目来得到方程的解。

张向阳：它不一定很小，一个小量的导数可以很大。

汤大卫：的确如斯，百万分之一的粘滞所有，被百万量级的速率梯度对消了。机翼名义其实会有一层薄薄的"领域层"，里面充满湍流和各式奇妙原意。恰是这个领域层，使得飞机能够升空。

张向阳：是以公众纷乱认为飞机升力来源于机翼的花样并不正确，确凿要津的是空气的粘度和湍流。

二、从麦克斯韦到爱因斯坦

张向阳：让咱们链接，19世纪末在英格兰发生了真谛的一幕，年仅三十的麦克斯韦阅读了法拉第的条记，并将它们总结成了优好意思的方程。

汤大卫：没错，这段历史雷同让东谈主聚精会神。麦克斯韦雷同出自我所在的三一学院，牛顿和麦克斯韦都是我敬仰的前辈。而法拉第更是我心中的能人：他14岁辍学当装订工，靠着明智聪慧和博览群书，接替了化学家汉弗里·戴维的使命。他不懂数学，却作念出了表面物理史上最伟大的突破之一：场是确凿存在的。万物齐由场组成。把两块磁铁连络你能感到力，那等于磁场——看不见，却确凿存在。这是法拉第赠予咱们的礼物，而麦克斯韦则将其完整呈现，好意思得令东谈主屏息。

张向阳：麦克斯韦还发现了欠缺的一项。

汤大卫：位移电流是额外的一项，（麦克斯韦）发现它后很快意志到，天啊！光出现了！你能瞎想他的神情吗？

张向阳：是的，光速——天地中的最大速率出现了，关联词这也意味着麦克斯韦方程组和牛顿力学相矛盾。正如我在直播课上说的，电磁学本应是20世纪的表面，而不是19世纪的。19世纪是牛顿和伽利略时空不雅总揽的期间，却冒出了麦克斯韦方程组这一"怪胎"。

汤大卫：我不知谈麦克斯韦是否意志到这一丝，毕竟他英年早逝了。物理史上有一些超东谈主的天才，爱因斯坦天然如斯，麦克斯韦也位列其中。麦克斯韦为自后的一切奠定了基础，他的方程组是第一个正确的表面，况兼直到本日仍是基本表面，简直胸有成竹地被纳入粒子物理设施模子。也许四百年后，设施模子可能不再是一个基础性的表面，但至少当下，它是咱们得到的一个基础表面。

张向阳：麦克斯韦方程组有四条，意味着电荷守恒。此外还有洛伦兹力，洛伦兹力可以经由狭义相对论推导出来，特等特地念念。

汤大卫：是的，麦克斯方程组告诉咱们电荷如何产生电场和磁场。洛伦兹力定理告诉咱们电荷如安在电磁场中通顺。而库仑定理加上狭义相对论，咱们就能得到磁场"v×B"这一项。

张向阳：真漂亮！这等于电磁学。用一句话来说，它亦然东谈主类的第一个场论，对吗？

汤大卫：它是一门场论，物理学沿着这一念念路链接发展，终末发现咱们所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场。电磁学里并非所有东西都是场，电场和磁场是场，但电荷仍是点粒子，这会带来进击。但这亦然咱们第一次显明，天下不仅仅由粒子组成的，天下雷同是由场组成的。到了量子场论，咱们认为此刻房间就存在一个叫作"电子场"的东西，量子力学把场的漂泊凝合成一团团能量，形成了咱们所说的电子。这样一个表面果真特等优好意思。

张向阳：从法拉第的电力线和磁感线，到麦克斯韦的电磁场，电磁学为通盘20世纪的物理学奠定了基础。电磁学试验上也预言了狭义相对论的问世——后者最知名的方程特等随意：E=mc²，是原枪弹、核响应堆等等能量的来源，所有粒子，包括夸克，都得恪守这条定律。

汤大卫：是的，爱因斯坦率先的表面是对于时空如何出动的，而能量和质料的连络是一个令东谈主齰舌的推论。狭义相对论的地位有点窘态，它并非无可不可，但仅是麦克斯韦的表面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之间的一谈桥梁。因此，至少在英国，咱们很少会专门开一门课来讲它，仅仅把它当作一谈前菜。

张向阳：但在广义相对论中，取低速近似，咱们就回到了闵可夫斯基时空。

汤大卫：它必须如斯，新表面必须兼容已知的一切。如果你把视角拉到一丝近邻的小区域，它们看起来都像闵可夫斯基空间。如果你拉近到饱胀近，它看起来等于平的。是以局部上，老是存在闵可夫斯基空间。

张向阳：我可以在我的办公室给你展示一下，任性的鬈曲时空也能被局域地行动林德勒时空，或者说某种加快参考系。

汤大卫：局域上也可以这样说，然则你无法在大范围让所有东谈主以雷同的加快度通顺，这是被广义相对论阻碍的。闵可夫斯基时空有点单调，然则一个加快不雅者可以看到雷同于黑洞视界一样的东西。如果你在林德勒时空研究量子场论，就会发现安鲁发射。安鲁发射骨子上与霍金发射是一样的。引力场等于时空，这是爱因斯坦的洞见。而广义相对论是东谈主类发现的第二个场论，东谈主东谈主都说它很优好意思，但我怀疑这些说它好意思的东谈主，并莫得花上好几个月去算克里斯托费尔符号——这是最可怕的计较之一。

张向阳：如果他们尝试过了，也许就不会再说广义相对论很优好意思了。不仅如斯，咱们还需要求（度规的）二阶导数，这等于为啥在弱场近似下咱们可以预言存在引力波。

汤大卫：引力波也许是咱们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科学突破，它为咱们了解天地通达了一扇难以置信的新窗口。我不知谈你有没关连注到本周的新闻，有团队声称（用引力波）不雅测到了两个比100个太阳质料更重的黑洞发生了碰撞，并形成了第三个黑洞。这里面还有许多谜团，然则仍是靠拢了咱们的阐明领域。如果咱们说明了有300或者400个太阳质料的黑洞存在，咱们就得从头念念考：它们是何如形成的？天地里发生了什么？这里面有什么新物理？在我看来，这些都长短常慷慨东谈主心的问题。

张向阳：那么我想问一些对于天地的问题。在均匀扩张的天地中，恒星、星系是何如形成的？天地中还有其他的人命吗？

汤大卫：咱们对第一个问题仍是有了很好地回应。大爆炸表面述，138亿年前，天地也曾是个火球，天地微波布景发射等于火球的余光。咱们可以不雅测到，火球里面有漂泊，恰是它们滋长了星系，这一丝可信无疑。是以第一个问题确凿要问的是，这些漂泊从何而来？天地早期曾有一段"暴胀"时期，目前咱们还不知谈它发生的机制。在这个历程中，天地中的场的量子涨落——它们源于量子不细目性，泛泛是短暂生灭的——被就地拿获并冻结，然后被拉伸到通盘天外。这是一个令东谈主畏缩的故事，但似乎等于真相。是以，咱们从那儿来？咱们来自量子涨落。

张向阳：咱们都来自量子涨落！

汤大卫：咱们都是量子涨落，也都是恒星的尘埃，这是果真。至于另一个简短但迷东谈主的问题："存在地外人命吗？"剑桥的物理学家们一致认为"天然有"。星河系有千亿恒星、天地又有千亿星系，且刻下已知的恒星都带有宏大的行星系统，计较一下概率，人命应当是存在的。但同期，剑桥的生物学家们，其中包括一位诺奖得主，却持反对气派，认为人命发祥相等宝贵，需要一连串偶然的古迹。于是咱们手持"大数"（概率），他们执着"少许"（概率），天然没东谈主能够给出两者乘积的精准抑制。我信托是有的，但这绝非可想而知。

张向阳：是以在剑桥，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对此存在不合。但即使作为物理学家，在计较人命出现的概率时，也必须假定天地像流体一样是均匀的。你只可假定：既然地球有人命，那么在职何场地都有同等的概率。然则这一假定取决于标准，意味着即使存在人命，也会离咱们极远，远至百万光年事，才能称心均匀性的假定。

汤大卫：是的，它们离咱们很远。这是另一个问题：外星东谈主也曾到达过地球吗？绝无可能！他们改日能不成到达地球？我不知谈，但至少可以说，是相当宝贵的。

三、从量子力学到量子场论

张向阳：本年是量子力学100周年。20世纪初，卢瑟福通过散射实验发现了原子结构，然后尼尔斯·玻尔建造了一个轨谈模子。

汤大卫：这是一个错到离谱的模子，却给出了正确的光谱。它让我很恼火，因为如果你作念错了，就应该得到乖张谜底；然则玻尔作念错了，却得到了正确谜底。这不是物理该有的面孔。我投身于物理，等于因为它存在对与错的较着分界。

张向阳：在华文，这叫作心劳日拙，意味着你的指标偏差了，但事实上却正中靶心。

汤大卫：是的，这不公谈！本不该这样，但玻尔确乎是天才。不外，海森堡是最不可念念议的天才，我于今都难以瞎想他是如何杜撰建造起一套全新的框架的。我认为，这是东谈主类漂后史上终末光的建树：发现了量子力学，发现了专揽天地的底层框架。

张向阳：他用了一套特等奇怪的数学，之前的物理学家以至没听过。

汤大卫：海森堡将无穷维的矩阵乘在了沿途，但他以至不知谈矩阵是什么。在1915年，矩阵并不在学校教化范围内，但他凭直观认为粒子的位置应当是个无穷维矩阵。（海森堡的）这篇著述特等艰涩。

张向阳：除了海森堡，薛定谔等东谈主（的孝敬）呢？为什么海森堡那么紧要？

汤大卫：因为海森堡开启了对量子力学的系统研究，他先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薛定谔晚了一年，才淡薄了波函数和方程。这更容易求解和一语气，并从中获得直观，但我认为确凿该得到赞美的是海森堡。

张向阳：量子力学之是以叫"量子"，是因为咱们用"态"来描摹系统，而这些态可以是坎坷的，比如管理态。在传统牛顿物理学中，这是不可瞎想的。量子力学会独一给出十足细目的、坎坷的态。你我躯壳内的氢原子，与万年前的氢原子毫无二致，这全收货于量子力学的揭示，不是吗？

汤大卫：是的。揭示量子力学是我认为的、东谈主类漂后史上最伟大的建树。要津在于，它向咱们展示了天下的骨子，并赋予了咱们许多新的科技和才调——从半导体到前程巨大的量子计较机，再到对信息的深刻一语气。

张向阳：坎坷性带下天下的结构，不然，就像我泛泛说的，咱们都是一堆沙。

汤大卫：或者说是活水。量子力学充满悖论，恰是这种精准性和坎坷性，迫使咱们引入不细目性。东西都是迷漫的，用波函数来描摹。粒子的能量是细目的，但粒子的位置却被蒙眬成一派。一端密致入微，一端虚无缥缈。

张向阳：许多东谈主对物理感兴致，却未始深入学习和计较。他们认为量子力学等于"薛定谔的猫"之类的东西，我认为这反倒是最不紧要的。确凿紧要的是坎坷性，它才是量子力学的中枢，而不是"薛定谔的猫"。他们泛泛很感奋地说："我对量子力学充满趣味，我知谈薛定谔的猫。"而我会对他们说："不，你压根不懂量子力学。"

汤大卫：我不可爱它，但我学会了与它共处，因为我认为把时分铺张在对量子力学的形而上学筹商上并不值得。除了形而上学，量子力学在期间上极具价值，并深刻揭示了天地的一切。这是一个不可念念议的表面。马克斯·玻恩第一个意志到了量子力学中的飞速性，并引入了概率说明注解。

张向阳：因为咱们没法测量复数，咱们需要一个实数，这等于为什么要取模长。

汤大卫：是的，咱们也离不开波函数的复数骨子，特等是想要一语气干预时。复数是咱们天下的根基；从数学的角度看，它们是所少见学表面的基石。

张向阳：量子力学是基于伽利略时空不雅的表面，长短相对论性的，对吗？事实上薛定谔我方就想写下相对论性的方程，因为在1925年，狭义相对论仍是深入东谈主心了。

汤大卫：在他写下咱们知谈的薛定谔方程前，就仍是给出一个相对论性的方程了，目前它被称为克莱因-高登方程。克莱因-戈登方程不是一个对于波函数的方程，而是对于经典场的方程，就像电磁学那样。

张向阳：薛定谔仅仅想滥觞措置最要紧的问题：解释氢原子光谱，是以他遴荐了从非相对论性的色散关系起程。

汤大卫：十足正确。这一指标齐全达成，并给了咱们前所未有的物理图像。我不想夺走薛定谔的任何功劳，他的名字仍是贯彻在通盘学科的所有边缘。关联词，薛定谔的念念路，我至少可以一步步复现，可海森堡……

张向阳：他十足是杜撰淡薄这一切的！

汤大卫：是的，令东谈主畏缩。

张向阳：而狄拉克方程把咱们带入了量子场论。

汤大卫：没错，从20世纪30年代起。帕斯夸尔·约尔当最早意志到场的漂泊和光波雷同，量子力学能把它们都塑变成粒子，他是玻尔和海森堡完善量子力学终稿时的共同作家。然后像狄拉克、泡利等东谈主踊跃攻关，写下了方程，弄明晰了粒子如何出现。但一朝加入互相作用，处处都是无穷大。于是他们尝试了许多肆意的想法：玻尔想打消能量守恒，海森堡想打消空间的一语气性，意图掀翻一场物理变革。而二战后的新一代科学家——费曼、朝永振一郎、施温格和戴森遴荐回首基础，耐性梳理了狄拉克等东谈主的遵循，终末得到了自洽的表面。有时候物理学需要变革，有时候却取得归基础，这自己就很特地念念。

张向阳：是以在1925到1950这25年间，反而是费曼这些不何如"创新"的东谈主，确凿建造起了量子场论。

汤大卫：可以这样说，有时候物理并不需要创新家，你只需要迟缓而严慎地前进。某种风趣上，量子场论并未完善，为了一语气它咱们还需要许多的使命。事实讲明，它是咱们描摹和一语气天地的举座框架。天然量子场论还充满谜团，特等是还有许多数学上的宝贵，但它是极其丰富而优好意思的。

粒子物理的设施模子等于基于量子场论建造的，就精度而言，咱们可以把电子的磁矩计较到少许点后13位，并与实验抑制十足吻合。夙昔25年中，东谈主们一度为μ子的磁矩在第9位少许上与表面出现的偏差而惦记，并寝食难安。在通盘科学史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例子。

四、科普无用祛除公式和深度

学生A：我一直在想，博士生能为科学的传播作念出若何的孝敬？互联网上仍是有许多高质料的内容创作家，包括在座的两位。那么，咱们的"特有定位"在那儿？年青一代还能作念些什么？

张向阳：我认为自媒体和Youtube这些平台正在更正一切，短视频阵势的酬酢媒体正在绝对重塑出书业。对物理学家来说，你们夙昔都在PRL（物理学筹商快报）上发表论文，而改日更多东谈主可能在网罗上发布研究遵循，让大家即时筹商和筹商。出书将被从头界说。天然"论文发表"阵势的纠正可能尚早，但"公众耕种"的发展却眉睫之内。对任何专科领域的东谈主来说，这都是黄金期间：你可以利用互联网作为桥梁，成为别称大家耕种者。

汤大卫：我并不细目我能够给出灵验的建议，我仅仅顺遂为之。我并莫得Youtube账号，有些视频仅仅有东谈主邀请我，我认为真谛就去录了，就这样简短。你有两个遴荐。第一，进入大都个东谈主时分遐想频谈。但鉴于你在读博，我不建议这样作念，因为它会挤占研究时分。第二，像我一样，只作念我方认为好玩的事，邀请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变多。20年来，我对峙把我方写的教材放在个东谈主网站上免费发布，一半动机是为学生提供免费的学习贵寓，另一半则出于私心：我可爱学物理，这等于我的嗜好。

张向阳：然后你涉猎了深入的科目，最佳的学习要领等于去教别东谈主并写教材。久而久之，你天然就有了听众。你既是在为大家耕种作念孝敬，更是在自我成长。

汤大卫：恰是如斯。20年前我入职剑桥时就决定，退休前要把所有课都教一遍。既然决定了献身于物理，就要把物理全学一遍。大多数东谈主会开一门课就教15年，因为备课太难了。而我决定每年都开新课，因为我可爱。天然我亦然比及拿到终生职位才初始的。

学生A：的确如斯。你们谈到了AI，我个东谈主也在用AI扶植写稿和尝试发布。但我也在想另一个问题：40年前学生老是零落贵寓，是以科学家作念科普对社会至关紧要。但目前AI就像百科全书，任何问题都能给出大致准确的回应，您认为这会对科普带来什么变化？

汤大卫：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第一，AI会不会让咱们都休闲？我是不是不需要再写教材了？目前看起来还不行。如果是一个具体的问题，AI都能给出可以的谜底，仅仅需要花时分去追问和挖掘。然则它仍不擅长长篇叙事，也无法让故事流通。天然也许改日会更正。第二个问题我认为应该由你们这一代去措置，因为你们要对话的是同龄东谈主。

张向阳：我想莫得什么能取代真东谈主濒临面地耕种和疏浚。在看新闻时，我也不肯意濒临AI生成的虚拟形象，我更情愿跟真东谈主疏浚。因为咱们大脑等于从东谈主与东谈主的往来中发展起来的，语言等于东谈主与东谈主之间的趋承。而AI只可成为助手，匡助咱们生成展示物理的视频。

学生A：我特等赞同！这亦然我会在这里的原因。谢谢两位，特等是张博士给咱们准备了这样一个（疏浚的）平台和契机。

汤大卫：我也但愿如斯，如果我知谈在阅读的东西是AI写的，我会坐窝把它盖上。但这会变化吗？下一代东谈主将AI当古道，也许他们不重逢有这种嗅觉了？我不细目。

学生B：谢谢张博士和汤西席。我的问题和前一位雷同，但角度可能不太一样。科普能让不雅众一语气科学阐述，但它并阻遏易。科学家艰辛时分元气心灵，生手东谈主又往往误读科学。汤西席写了许多易读的教材，也作念过讲座。天然是兴致，但也治服下了不少功夫。张博士也一直荧惑年青东谈主开账号作念内容。你们初始作念科普的初心是什么？有莫得更好的要领去作念科普？

汤大卫：我认为教材和科普之间是有区别的，隔离在于对数学的应用。物理很难，我每年要花3个月去写一个新的教材。而科普更难，因为你必须学会"撒谎"。物理的语言是数学，天然咱们在话语中仍是踊跃地提到了方程，但对公众来说这仍是是极限了。"撒谎"是无法幸免的。科普主如果靠类比，而有的类比很好，有点类比却很糟……

张向阳：有些类比会误导东谈主，就像"薛定谔的猫"。所有问量子力学的东谈主都会问这个问题，然则这不是重心。

汤大卫：是的。大家泛泛被类比牵着走，健忘了它仅仅类比。我泛泛每天收到3到4封邮件自称淡薄了"终极表面"：比如时分是能量场、天地有436维的超正方体等等。但它们仅仅故事而不是表面，表面是建造在数学方程上的，我认为咱们还没确凿让公众显明这一丝。

如果我去作念科普，我但愿我能让大家意志到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科学要领。我一直在惦记科普时咱们用了太多的故事和类比，隐讳了物理确凿的面孔：它很难，它需要去解方程。说真话我不知谈应该若何作念科普，科普骨子是一种文娱，公众会被眩惑，他们想要去挑战，但不想见到味同嚼腊的东西。但学物理自己其实很枯燥，咱们要找的是冲突这种枯燥的要领。

学生B：是的，但我认为科普还有更试验的意义：咱们的经费来自公众，咱们有包袱让公众知谈咱们在干什么。如果公众诬蔑了咱们，他们会反对咱们，是以科普特等紧要。

汤大卫：十足正确，这很紧要，况兼情况在变化。霍金的《时分简史》把我带进了物理。他说他也曾被奉告科普书"每多一条方程，销量就要减半"，但他照旧冒险放了E=mc²。抑制天然是大卖特卖，是以他能够一丝都不后悔。我认为，期间也在突出，今天咱们可以更踊跃一丝，公众对科学仍是有了一定了解，我情愿再把门槛普及一丝，让他们吸收更多的挑战。

张向阳：我在我的物理课等于这样作念的。咱们尝试让大家显明，科学离不开大都的数学和计较，而毫不是"薛定谔的猫"这种噱头。也曾有东谈主问我："我昨晚梦见了一又友，我是不是和他发生了量子纠缠？"我想说：别闹了！你要确凿一语气量子力学，你就要去一语气坎坷态、管理态或者算符的本征值是什么，这些才是郑重的问题。至于量子纠缠，我我方都未必十足搞懂。事实上，咱们需要在科学耕种中加入更多数学的严谨性。

汤大卫：祝你能告成作念到这一切！

*本文系量子位获授权刊载，不雅点仅为原作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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